泰戈尔.5.7-.8.7

印度著名诗人、文学家、社会活动家、哲学家和印度民族主义者。年出生于印度加尔各答一个富有的贵族家庭。年，他以《吉檀迦利》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人。泰戈尔的诗中含有深刻的宗教和哲学的见解，在印度享有史诗的地位。代表作有《吉檀迦利》《飞鸟集》《眼中沙》《四个人》《家庭与世界》《园丁集》《新月集》《最后的诗篇》《戈拉》《文明的危机》等。今天是泰戈尔诞辰周年纪念日，现摘取《泰戈尔论人生》一书的部分内容，以示纪念。

童年时代弥漫着的梦想，经常在我的脑子里浮现，而且不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。然而，今生的一半年华已经逝去了。

我们是踩着一个个瞬息，走完人生旅程的。但总的来说，人的一切渺小至极，平静地思考的两个小时，可以容纳人生的全部内容。

雪莱在世三十年，他每天的奋斗，每天做的许多事，不过凝聚成了两卷本的传记，而且其中还掺进了道登（《雪莱传》的作者）的不少废话。我的三十年，恐怕还不够写一卷本的传记。

人生就是如此，实实在在是渺小的！然而，它包含多少苦斗，多少忧思啊！为获得这一点点素材，我做了多少笔生意，经管了多少地产，调遣过多少人啊！我默默地坐在这张长宽不过一尺半的椅子上，但以各种方式，实际上占有多么广阔的土地啊！那散布于各地的东西，能留下来的，在心里清理一下，只需花两个小时，而且不会流传很多年。

今天中午，独自待在船上，我心中的感喟，这一天我的疏懒，不知在传记的哪几页里泯灭。风平浪静的帕德玛河畔，沉寂的沙洲上这幽静的中午，难道不能在我无限的往昔和无限的未来之间留下一点金色的痕迹？！

维沙克月二十五日（公历5月7日，泰戈尔的生日）泛舟生辰之川流，向死日飘浮而去。生死的微茫界线上，是哪个艺人坐在移行的座位上，以参差不齐的罗宾德拉纳特·泰戈尔编着一个神奇的花环？

岁月乘车飞逝。徒步的旅人取出器皿，乞求些许解渴的净水。饮毕，落伍在黑暗中；车轮压破的器皿落在尘土里。他身后又来一个旅人，用新杯舀饮新酿的酒浆，他与前者姓氏相同，却分明是另一个人。

我曾是个孩童。寥寥几个生辰的模具铸造的那个孩童的偶像，你们谁也不认识。熟稔他形体之真实的，俱已作古。他不复存在于现在的外壳和他人的记忆里。他与他小小的世界远去了。清风徐来，不闻他当年的嬉笑和啼哭的回声。尘埃中，我不曾发现他玩具的碎片。坐在昔年生活的窄小的窗前，他向外凝望。他的天地局限于有孔隙的宅院。他稚嫩的视线被花园高墙和一行行椰子树挡回。童话的甘汁调稠的黄昏，相信和怀疑之间并无太高的墙壁，遐思轻易地从这边飞到那边。朦朦胧胧的暮色里，暗影拥抱着物体，两者归属了同一种姓。

区区几个生辰是一座孤岛，一度浴着阳光，不久便沉入流年的海底，落潮的时候，有时望得见岛上的山巅，望得见珊瑚的红色轮廓。

此后的维沙克月二十五日出现于一个阶段之末的春晓红霞的淡雅里。少年这个游方僧，调试好年华的单弦琴，云游着呼喊着迷茫的心中的人儿，弹奏无可言传的感情狂想曲。

静听的吉祥女神的宝座摇晃起来，在一个忘却工作的日子，她遣差女使者下凡，在木棉花的色彩陶醉的荫径上款款而行。我倾听她们的柔声细语，似懂非懂；我瞧见她们黛黑的眼睫挂着泪花，微颤的朱唇沁出郁结的怅愁；我听见她们华贵的金银首饰发出热烈、焦灼、惶惑的呼声。维沙克月二十五日，黎明从沉睡中苏醒，她们不让我知道，暗自留下新绽的白素馨串联的花环，幽香迷醉了我的晓梦。

少年时代生辰的世界与神话的疆域毗邻，充斥着颖悟与无知引发的狐疑。那里，光临的公主披着柔润的乱发，时而困难，时而因点金棒的碰触骤然苏醒。

光阴荏苒，春光明媚、姹紫嫣红的维沙克月二十五日的墙垣坍塌了。那绿草如茵的小径——昔日，素馨花叶摇影移，风儿低声细语，杜鹃相思的哀鸣中正午凄清苍凉，花香的无形诱惑下，蜜蜂嗡嘤翩飞——如今延伸着成了通衢大道。当初少年练习的单弦琴，系上了一条条新弦。

以后，维沙克月二十五日召唤我沿着坎坷的道路，行至波涛轰响的人海边。适合、不合适的时刻，我将乐音织成的网撒向人海，有的心灵甘愿投网，有的从破网中逃遁。

有的日子疲惫不堪，沮丧闯入开拓之中，诗思被沉重的苦恼压弯。疏懒的下午，独辟的蹊径上，时常出人意料地驾临天国的乐师。他们使我的服务臻于完美，为倦乏的探求送来斟满琼浆的金杯，以笑声的豪放爽朗制服忧惧，以灰烬覆盖的焦炭重新点燃胆略的火焰，把天籁揉入探索的表达方式中，点燃我熄灭了的路灯，使松弛的弦索再奏新曲，亲手给维沙克月二十五日戴上热烈欢迎的花环——他们的点金石的点触至今留在我的歌声我的诗章里。

然而生活的战场雷声隆隆，处处进行着殊死的搏斗。我有时只得放下诗琴，举起号角，头顶正午的炎炎烈日四处奔走，经受交替的胜利和失败。脚掌扎满蒺藜，受伤的胸膛血流如注。

狂暴凶猛的恶浪冲击我人生的船舷，企图将我生活的用品沉入诽谤的泥海。我领略了憎恨、嫉妒、刺耳的喧嚣，也领略了情爱、友谊、悦耳的歌声，通过滚动的热泪和嗟叹，我人生的星球进入了轨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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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泰戈尔论人生》

[印度]泰戈尔著

上海人民出版社年8月

定价25.00元现价22.50元

历尽曲折、艰辛、冲突，已届暮年的维沙克月二十五日，你们簇拥在我身边，可是你们是否知道，我作品表现的许多内容是不完整的、凌乱的、被忽略的？内外的是非曲直、清晰模糊、荣誉恶名、成功挫折糅合着塑造成的我的形象，今日在你们的敬慕、爱戴、宽和中栩栩呈现。我欣然承认你们奉献的花环是我生辰的最后的容貌。同时，我为你们祝福。临行的时候，愿此心灵的形象长存你们心间，而不因遗留在时代之手而感到骄傲。

尔后，人生的光影织成的一切旅历的尽头，让我怡然歇息。那无名的幽寂的去处，让各种乐器的各种曲调汇成深沉的“终极”的交响曲。

长期以来，有些人说：“我们是命运的玩偶。命运拿我们做游戏。”

所幸的是，这不是十足的儿戏。这出戏遵循规则，有一个结局。

印度的《往世书》中，把人生喻为演戏。不过，不能因为有罪过，就终生流放那样的比喻。

人生和演戏，有许多相同之处。

单独审视每位演员的表演，觉得所有演员的表演松散凌乱，毫无关联，弄不明白动作的含义。

同样，把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从民众的生活剥离出来，加以剖析，也会感到毫无意思，是命运的儿戏。

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

我们在上演一出大戏，每个人的表演，丰富着这出戏的故事。

个个演员粉墨登场，演完自己的一部分，相继退场。他不知道，他表演的一部分人生，如何组成了整个剧目的故事情节。他只知道自己的那部分，不知道与整个剧目的关系。所以，他认为：我演的一部分结束了，整个戏也就结束了。

每天，成千上万的演员，默默无闻的也罢，声名远扬的也罢，登上舞台，一一退出舞台。大家与这出大戏密切相关。有的关系多一些，有的关系少一些。有的知道，自己表演的一部分与整个剧目有多大关系，有的则一无所知。

假想一下，这是一出名为“法国革命”的大戏，重要的一幕结束了。千百年来，数百个国王，千千万万低微的平民，不知不觉演完了戏。单独阅读他们各自的人生，感到那是一段段哀嚎。可是若有把它们全部组合起来的能力，就能读到一部情节连贯、场面恢弘的历史剧。

想象一下吧。凡世的上空，天神和无数星宿一起观看这出戏。他们全神贯注，兴致勃勃！一个世纪是一幕，情节一点一点展现。他们以丰富的想象，猜度着每一场的变化！即使事先读过史诗，读过剧本，仍以无限的好奇心，急不可耐地等待看每个结局！

即将上演更加动人的一幕，他们屏气静心。心说：“伟大的事件即将发生。多么精彩的表演！多么神奇的场景！多么宏大的戏坛！”

有时候我想，我是幸福的人，还是苦命人，这对我来说都不是最后的结局。我们最幽秘的本性，在各种苦乐之中，感觉着自己的拓展。我们短暂的人生和永恒的人生交叠在一起，但两者不是一体，这我已清楚地认识到了。我们的短暂人生分享痛苦和欢乐；我们的永恒人生不沾丝毫苦乐，但从中汲取活力。

树叶每天在阳光中舒展、干枯、凋落，新叶同时又萌发；树木短暂的一生仅仅享受阳光，并在灼热中枯萎，而树木永恒的一生，从中积累了不燃烧的永恒之火。

我们每日的每个片刻的叶子，也朝四周舒展，分享人世一切流变的苦乐，并在那苦乐的灼光中干枯、焚烧、飘落；但我们的永恒人生，不会触及那片刻之火，然而可以从中不断地汲取热力。

谁享受片刻的苦乐的能力较低，片刻的焚烧也较短，他永恒生命的积储同样也较少。摆脱苦乐的灼烧，他们的短暂人生维持很长日子，他们在懵懂之幕的遮盖下，将片刻维持得较长；而让苦难的日子富于生气，就会突然发觉，它是属于永恒的；人世的区区小事，也就变得非同寻常了。

我们为什么能够作出重大的牺牲呢？是高洁的激情，使我们的短暂人生与我们分离开来，它的悲欢便不再触及我们。我们蓦地发觉，我们比我们的悲欢高尚得多，我们摆脱了每日渺小的桎梏。

寻求快乐、挣脱痛苦，是我们的短暂人生的主要信条。但在一个个来临的日子里，我们发现，那样的信条在我们内心世界的某个地方寸步难行。我们击败短暂人生，贏得欢乐，把痛苦熔铸成项链，欣喜若狂。似乎借助内心世界的自由人的力量，历尽种种苦乐，我将永远获得人性的胜利。

然而，当周围又聚集了人群，每日的饥渴便更加厉害，从我们的眼前，把最幽深的自由的“刹帝利（印度四大种姓中的武士种姓）”支开，那时就很难作出自我牺牲了。

我住在乡村时，秉性内的欢乐，开启我内心世界的乐园之门；曲子携歌词走进不朽，同样，内心永乐的曲调，使平常的家庭贏得永久的光荣；我们所有友好、亲情的关系，充满真挚，熠熠闪光。痛苦虽不因此而消失，可它超越了我的小我的狭小界限，在无涯的天宇扩展；在那儿，它同时放射出不竭的美。

●长三角读书会●

“长三角读书会”由上海虹桥商务区区域党建联建联席会议、上海市作家协会、上海闵行区委宣传部、上海人民出版社主办，上海虹桥商务区党建服务中心、丝绸之路国际总商会上海代表处、长三角会商旅文体联动示范区平台、上海远东出版社作为承办单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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