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瑜,籍贯江苏淮安,现居郑州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,新浪网签约作家,鲁迅文学院高研班第二十期学员。从事过编辑、记者、期货经纪人等多种职业。至今已在《中国作家》《北京文学》《小说月报原创版》等刊物发表长篇、中篇、短篇小说多部,并数次被各选刊转载。已出版长篇小说《空心床》、中篇小说集等数部作品。曾获河南省第四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青年鼓励奖、河南省“文鼎中原”长篇小说精品工程优秀作品奖。
孙瑜《危险时请敲碎玻璃》,年3月首发于《小说月报·原创版》,后被《中篇小说选刊》杂志选载,获第二届杜甫文学奖中篇小说奖
《危险时请敲碎玻璃》这部小说视角独特,构思巧妙,讲的是惊心动魄的事,作家孙瑜却用平静温婉的叙述娓娓道来,为我们揭开了高校知识分子生存危机的一个横截面,触目惊心的现实击碎了一贯温情脉脉的假面,让我们意识到了象牙塔内部滋滋作响的、越来越逼近的另一种危险。
男主人公梁鸿安历经寒窗苦读,终获博士学位,事业也一帆风顺,兼博导、研究所所长和学院的院长于一身,却是个典型的“鸡蛋”型知识分子,“外皮是红色,中间是白色,而内核是根深蒂固的土地黄。这样的“鸡蛋”,有着体面的红色政治身份,也具备资产阶级们的鼓涨腰包,骨子里却仍然是农民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。”这导致他和城市出身的妻子苏影格格不入,在生活习惯上一直无法互相融入。
梁鸿安和苏影之间不咸不淡的婚姻原本是可以维持的,但问题在于苏影生的是个女儿,受计划生育政策的限制,无法生二胎,而梁鸿安作为梁家的独子,作为一个掌握了资源和权力的“高级农民”,却一心想要个男孩来传宗接代。于是,售楼小姐汪虹被梁鸿安精心培养成“男孩”的代孕母亲,没想到怀胎十月,生出来的却仍是女孩。
懊丧的梁鸿安面对步步逼婚的汪虹,居然想出了一条“妙计”——威逼利诱被他控制的博士生胡海洋,与汪虹“假结婚”,并成为了“恩师”私生子的名誉爸爸。面对钱权的诱惑,胡海洋选择了贱卖“身份”,成为“恩师”的“奴隶”。然而,梁鸿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,最终给予他致命一击的,恰恰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、最信任的“马仔”胡海洋……
《危险时请敲碎玻璃》精彩摘录
1
苏影转头望向窗外。阴郁不安的天空,淤青越积越重,已可嗅出隐约的雨感。一只低飞的蜻蜓没头没脑地撞向玻璃窗。或许是擦得太干净了,蜻蜓看不出那是障碍。苏影对着玻璃窗扇哈了一口气,那个位置马上变成了半透明。虽然只维持了数秒,迟钝的蜻蜓已经消失了。
激光打印机还在敬业地吐纸,林律师也摆好了职业的微笑,但苏影头颈僵硬,简直无法转头,连盘在脑后的发辫感觉都像一顶沉重的铁帽子,压得她燥热难耐。她不想回头。不想回头看林律师刚打印好的那几张离婚协议。离婚协议上冰冷的条条款款,苏影越想越寒心,这几张纸背后的婚姻被过滤到,只剩下孩子需要分配,只剩下纸面上的房子和票子可以计算。苏影在尽量抑制泪腺的功能。她知道,任何时候,哭都是没用的。尤其现在。
桌边放置的证据材料,其中一沓就是梁鸿安挽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在某小区散步的照片,角度不同,表情不一,但张张都清晰得能数清脸上的毛孔——证明苏影高薪聘请的私家侦探确实很具职业操守。
照片中的女人那张脸真是年轻啊,在正午太阳直射的硬光下,依然明艳可人。当年的苏影不也这么年轻过吗?一条粗辫儿直直垂至腰下,在曲线分明的臀部甩来荡去,甩晕了多少双眼睛啊!父母都在局机关工作,还是独生女,师院毕业后分配的工作岗位也不错。要不是看梁鸿安老实执着有发展,无论比哪条,农村出身的他都高攀了。
遥想当年,苏影根本就不能想、也不敢想,一想血压就脱离降压药的管理往上窜。关于梁鸿安,执着还真是他最大的优点。推个破自行车,见天蹲守在苏影家楼下,等着给她送信。虽然理工男的情信大都那样,言志大于抒情,不过写信与收信这种形式,已经远大于内容了。苏影不让上去也没关系,她不搭理也没关系,反正梁鸿安天天都让她看见。最后连苏影她爸都被感动了,认为这农村小伙坚强、皮实,能干成事。事实证明,她爸确有长远眼光,梁鸿安果然就这么硕士、博士一路苦读下来了,竟然还当上了博导和院长,大大超出了她爸当年的预期。
可如今的家庭状况更超出了苏影她爸当年的预期,原本最看重的是梁鸿安老实本分的人品,觉得农村苦孩子出身,找个城市姑娘,会感恩戴德,更知道珍惜家庭,闺女跟着他不会受罪。谁成想,梁鸿安珍惜的只是他自己,墙内墙外遍地开花。苏影看着手里的照片,心头的愤恨是“万丈高楼平地起”。再看看律师草拟的离婚协议书,一阵悲凉涌入眼眶,真正“未来只能靠自己”了。
当初结婚时,苏影不仅美丽,更重要的是健康。生完孩子,美丽打了折扣,健康更是每况愈下。原因是苏影怀女儿后期罹患妊高症,低压多,高压能冲到-,尿蛋白三个加号。好容易坚持到三十五周把女儿剖腹产出来,她已转成了慢性高血压,肾脏功能也遭到了部分损坏。大多数的妊高症,一旦解除妊娠,血压就可以恢复正常。苏影显然不是那幸运的大多数。好在早产的女儿是幸运的,在她的精心养育下一切发育正常,让苏影觉得自己所受的罪都是值得的。但高血压却成了横亘在她和梁鸿安之间的巨大障碍,那就是——梁鸿安一直想再要个男孩。
苏影单位的计划生育查得很严,育龄妇女每半年都得去做一次孕检,真要生个二胎,工作肯定保不住,她可就真成个家庭妇女了。即便为了二胎,苏影下决心辞掉工作,她目前的体质显然不适合冒险怀孕。她有过妊高症史,再次怀孕还很可能是妊高症,这无疑拿命搏子。而且,也未必能博出个健康的孩子——这是她屡次咨询妇产科专家得出的统一论断。
梁鸿安是典型的“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”,集全家族之力于一身,奋发读书十多年,才进入城市,并且娶了她这个条件不错的“孔雀女”,过上了真正的城市生活。梁鸿安的身份虽是变成了城里人,但他的身体早被农村打下了深入骨髓的烙印。听说,中国侨民在海外出生的孩子被戏称为“香蕉”——外黄内白,也就是说这些孩子们虽然是黄皮肤的中国人,但内心早被白种人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同化了。而从农村杀进城市的梁鸿安呢,则是典型的“鸡蛋”——外皮是红色,中间是白色,而内核是根深蒂固的土地黄。这样的“鸡蛋”,有着体面的红色政治身份,也具备资产阶级们的鼓涨腰包,骨子里却仍然是农民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。
六十年代中期生在城市的苏影,家境一直不错,没挨过什么饿,没受过什么苦,身体在抽条期没被亏空,在女孩子中算高个了。而梁鸿安是六一年出生在豫南农村,正是三年灾害的末期,全家都吃不饱饭,男孩子饭量大,挨饿更是常态,错过了关键的发育期,个头一直没冲过一米七。后来,遭遇“文革”,罢课、上山下乡,都被赶上了,真是多灾多难,前途渺茫。好在他们俩还都赶上了恢复高考的头班车,幸运地迈进了大学校园。
梁鸿安一入校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,三代贫农成分,成为学校首批通过严格政审的大学生党员。这也为他当上学生会干部起到直接作用。梁鸿安这人,性格坚韧、能吃苦,很快就取得了老师的信任,学业也不错,毕业后直接留校担任系辅导员。然后,硕博连读六年,职务也一级一级升上去。再接着,又遇上改革开放,全国的热点都在经济建设上,创造了无数发财致富的良机。连大学这样的“象牙塔”也被周遭物质日益丰盈、精神渐渐空虚的环境所浸染,挣钱早已不再是大家羞于启口的理由,渐渐冠冕堂皇起来。梁鸿安正好借坡赶驴,单独成立了一个学院研究所,既有大学的金字招牌招揽经费,财务上又独立核算,真好比嫁接了一根两头甜的甘蔗。
进城二十余年,梁鸿安这枚“土鸡蛋”,早已彻底煮成了熟鸡蛋。生鸡蛋只有一层保护皮,稍碰即碎;而熟鸡蛋呢,心儿早就硬了,摔摔打打至多伤及外皮儿,柔韧的躯壳更是泥鳅般滑不留手。成熟了?还是进化了?这些虚无的问题苏影无暇顾及,她只是希望梁鸿安那颗变硬的心在家是柔软的,那滑不留手的身体对她尚保留真诚的一面。
买猪要看圈——这是句大实话。苏影明白梁鸿安想要男孩,其实也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男孩,他身后的老梁家才是真正的助推器。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”,这句话被梁鸿安父亲见天挂在嘴边。这个“后”字,指的不是后代,而是后辈——只有姓梁的男孩才够资格把辈分延续下去!
三年前的冬天,梁鸿安的父亲来城里看哮喘病。苏影专门请了假,在家里忙前忙后地伺候,却无意中听见梁鸿安父亲在书房压低嗓子教训儿子的一段话:“早知道你念了书,娶个城里媳妇,却让我抱不上孙子,还不如当初不供你念书,就在老家种地,那还不想生几个就生几个!你妈当年不是一溜儿生下七个妞,才有的你!我告诉你,隔壁老陈家,都添俩大胖孙子了,你这是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啊!你就是不为我想,也得想想你自己啊!我死了有你摔瓦盆,你死了谁摔?你再想想,年年清明烧纸,你是去你姥爷坟上烧,还是去你爷爷坟上烧?你死了还想不想让人给你烧纸了?我告诉你,我也活不了几年了,你得让我闭眼前看到孙子,不然我烧成灰也饶不了你!……”
苏影差点要推门冲进去,这梁老爷子不是活欺负人么?您那亲孙女就不算梁家的人么?她气得浑身哆嗦,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。只好强忍住心头的悲愤,调整粗重的呼吸,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。她也想听听梁鸿安自己究竟什么态度。
屋内的梁鸿安沉默了一会,嗫嚅道:“苏影也不是不想生,她头两年都说辞职在家生孩子了,可是看了一圈大夫都说她的身体不允许啊,怕万一冒险生个不健康的病孩子,还不如不生。”
梁鸿安父亲“哼哧哼哧”地咳嗽了一大阵子,撂出几句话:“当初挑老婆你也不知道眼长哪了,偏偏挑个有毛病的!人家古时候都还兴三妻四妾呢,你就这一条暗道走到黑了?”
梁鸿安底气不足地接腔:“爹,你看你说哪去了,我好歹还是个党的干部,高校的教授,党纪校规都不允许乱来的。”
梁鸿安父亲又“哼哧哼哧”地咳嗽了一阵子,带着“滋滋”的痰音,开腔道:“报纸上还说哩,不换思想就换人。办法是人想出来的!你好歹念过博士哩,脑筋还能不比我这种地的老农民活泛?”
梁鸿安沉默无语。
门外的苏影更是恨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。“不换思想就换人”,那意思不就是——“你不行,我就换掉你!”她是偷了,还是抢了,是吃了别人的,还是喝了别人的,就这么不齿于人?难道他们真不知道,那十几年前的超生游击队们都具备的基本常识——生男生女老爷们是关键!你种的是茄子能长出辣椒来么?
不知什么时候,梁鸿安和父亲推门而出,看见立于门外的苏影,都吃了一惊。梁鸿安手足所措地张着嘴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梁鸿安父亲“哼哧哼哧”地咳嗽上一阵子,粗声粗气地说:
“饭不吃了,我这就回。”
说完,径直往大门外走。梁鸿安看看苏影,又看看父亲,犹豫片刻,到底追着父亲的身影去了。
苏影反而像被抓了现行的窃贼,蹲在原地,欲罢不能,欲哭无泪。门外的俗世繁闹纷扰,她清醒也无用。在聒噪刺耳的杂音中,她安静也无用。生活的悲剧不在于身在悲剧,也不在于身在悲剧不自知,而在于自知身在悲剧却无力做任何抗阻。若不是因为政策不允许,再加上身体的局限,她何尝不想再生个儿子?怎么就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想,为她说句公道话?她只能把那份沉重这么沉甸甸地捧着,呆滞地盯着门口。
直到梁鸿安回来。他望了她一眼,她也望了他一眼。
他明白她知道了,她也明白他明白她知道了。
明白对方明白了。苏影仍然望着他。面对苏影眼神里不断的追问,神情倦怠的梁鸿安,并没有如她盼望的那般——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腔调谴责他父亲刚才那番毫无道理的话,而是转脸将视线移开了。那转脸的动作,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回避,又明显用力过猛。
不用问了!苏影明白,这回避,已是答案。放不下,也哭不出。苏影的脑子像被吸尘器抽空了,耳中那些巨大的杂音仍压得她直不起腰来。直到十岁的女儿放学回家,用清脆悦耳的童音填满空寂的房间,这个家才算又正常运转起来。苏影强装笑颜,去厨房做饭。不管自己怎样委屈,苏影还是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。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,已完全覆盖她皱纹的印记。虽然她已是“落叶归根成老藕”,但愈来愈青春美丽的女儿,可是“吹糠见米现新粮”。眼下,女儿这新粮还需旧粮仓好好保护,何时这新粮变成了“新娘”,有了自己的新粮仓,苏影肩上的担子才能卸下。不论自己如何生气,也不能主动把旧粮仓给拆了!
婚姻里,有些事情就是很无奈,谁对谁错,根本没有权威的评判。权衡再三,苏影还是决定忍辱负重,再冒险怀一次孕——赌一把幸福!定了这个决心,她便积极做着各项准备:补钙,补叶酸,吃维生素,吃蛋白粉,严格控制饮食摄盐量,只服用进口的高价降压药(据医生说对妊娠期副作用最小),还频繁去郊县一座香火很盛的庙里烧香拜佛,祈求各路神仙的庇佑。
谢天谢地!谢地谢天!终于,顺利怀上了!梁鸿安显得比苏影还要兴奋,第一时间给他爹打电话报喜。这回如果能顺利怀个男婴,也算解了他爹的心病。梁鸿安还想办法帮苏影从单位请了长期病假,在家安心养胎。由于妊娠早期用药对胎儿致畸性最强,苏影停用了降压药,以尽量减少药物对胎儿产生的副作用——只要能生个健康的孩子,她什么罪都能忍受,怎么忍受都值得!
还不到三个月,梁鸿安便催促苏影赶紧去做B超。苏影嘴上笑话梁鸿安的心急,说至少要三个半月后才看得出来性别,心里其实比他更焦虑。她每天都要自测几次血压,虽说血压现在还没有大的波动,但妊高症可是一天一个变化,并且毫无征兆,令人猝不及防。盼星星盼月亮,好容易熬到三个月多月,苏影孕早期的疲劳、恶心以及尿频均已减少,心情亦日趋稳定。她的腹部开始隆起,看上去已是明显的孕妇模样。尽管现在离分娩的时间还很久,但乳头已经发硬变黑,甚至可以挤出微量的乳汁了,黄黄的,粘粘的,看上去就像分娩后分泌的初乳。
苏影是多么盼望,此刻怀里就有个小男婴在叼着乳头吃奶啊!她非常喜欢看那个撒尿男孩的笑脸——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那个小于廉,那个光着身子叉腰撒尿的小于廉,那个翘着小鼻子,调皮可爱的小于廉,就是她一直梦想着的儿子啊!她让梁鸿安去工艺品商店买来十多个仿制品,放在床头,放在客厅,放在厨房,放在她目光所及的每个地方。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!终于,这个梦想中的儿子如愿出现了!近四个月的他,在B超影像仪上舒展着四肢,已经长到90毫米,重达26克,从外生殖器已可确定他是男孩。他的器官每时每刻都在迅速地发育,皮肤长出了少量细毛,已开始有呼吸运动,胎心搏动增强,手指、足趾明显可见。并且,手指上已经出现独一无二的指纹印。苏影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一种骄傲感瞬间晕染她的全身。她双手合十,不断感谢上天恩赐的神迹!梁鸿安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温柔,在她脸颊吻了又吻。让苏影觉得,自己的放命一搏,还真是值得!
然而,谁都没有想到,这美好的神迹竟如海市蜃楼般,稍纵即逝。
苏影腹内的胎儿在长到四个半月时,胎心彻底消失,终止了发育,不得不紧急入院实施人工引产手术。手术中,由于胎盘植入,不容易剥离,又引发子宫大出血,为了保住苏影的命,手术台边的医生不得不临时决定切除她的子宫。需要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,梁鸿安尚且正常。待看到医用托盘里引出来的男胎时,再也控制不住,在手术室外失态地嚎啕痛哭。
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,就这么日复一日、月覆一月,磕磕绊绊地顺延下去。但苏影意外收到的一条短信,却把貌似正常的日子,戳得漏洞百出。
短信来自梁鸿安,内容却是:“好想你,今日自京返回。”
这短信太蹊跷了!因为一小时前,梁鸿安还打电话到家里,说后天到家。最关键的是“好想你”这样的词组,多年前便已剔除出他们的话语体系。那么,这条短信将延伸出两种可能:第一种,短信是发给她的,那就是梁鸿安突然改变了行程,同时有出乎意料的好事。(结果今晚即可见分晓,她清楚这种概率微乎其微。)第二种,不是发给她的。发错人了。那问题就大了。苏影想起她在学校学过的新闻学,六个“W”霎时罗列在苏影眼前:
1.Who——发给谁的?2.Whn——何时开始的?3.Whr——在哪里开始的?4.What——都发生过什么事?5.Why——怎么会这样?
对了,还漏掉一个How——现在到什么程度了?
什么都不能阻止苏影在这六个“W”之间,无边无际的细想下去!她本以为她已经修炼得很豁达,已经可以看得很开,已经可以面对纷繁波澜不惊拈花微笑。但是,苏影显然高估了自己。这六个“W”后面的真相,让她越想越心寒!梁鸿安真是把开出刃的刀,稍不留神就得在她心里划出血口。苏影握着手机,脑子里像有一百只蜜蜂在转圈,“嗡嗡”直响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忽然,手机又发出震动的“嗡嗡”声。还有什么新情况?苏影紧忙打开短信,却是条广告。正预删掉,苏影的眼睛却被短信的内容吸引了:
想知道你的爱人(上司、对手)每天打电话发短信的内容吗?只要提供号码,帮你做一张卡,就可以轻松锁定。另有专业侦探负责调查婚外情。电话*****刘先生
这简直像上帝之手!难道有人倾听到她的心声了吗?苏影想了想,还是留下了这条短信。但她也冷静了一些,先忍过一晚的观察期,明日再做定夺。不到万不得已,苏影实在不愿把女儿与她父亲分开。
即便,那晚梁鸿安果然没回家,即便她到底给短信上的刘先生打了电话,即便她亲眼看见了汪虹被梁鸿安包养的照片,她还是想继续“掩耳盗铃”下去,做最后的挣扎,做没有底线没有尊严的“装死”。梁鸿安只要回来,家就还算个家!把流血的伤口擦拭干净,裹扎好,哪怕里面化脓溃烂,只要无需面对,就能假装它正在痊愈。
直至——看到那堆大肚子的照片,看到那张八个月胎儿的三维彩超照片——很像梁鸿安的五官的照片,苏影明白,一切已经不可挽回。而且,一看到照片中梁鸿安那久违的满脸爱意的表情,苏影就知道这事远不是代孕那么简单。更不是苏影当初一厢情愿所臆测的——生下来送给她抱养。如果那大肚子女人再生个儿子,生个梁鸿安及其整个老梁家愿盼多年的儿子,那整个事情的结局,此刻即能预见到。
苏影甚至有些怨恨这个鬼调查公司太敬业,太遵照顾客的指令机械从事。他们难道不明白她的这些指令是口是心非吗?他们难道不明白她需要的根本不是真实答案,而是她想听到的标准答案吗?
2
梁鸿安开着黑色陆虎刚从高速路下到市区的入口,远远望见前方收费口排了不少车,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,顿生烦躁,不由得猛捶了几下车喇叭。让他格外烦躁的,不仅是已经过了本该他主持的研究所新学年首次课题会的时间,还有刚才半路收到的那条报喜短信:
“诸位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姑姑姑父哥哥姐姐,我在今晨6:30出生,我是男孩,我的体重是七斤半,先借老爸的手机短信向您们问声好,希望您们喜欢我鼓励我支持我哦!”
后缀的署名竟然是——“雷跃健和米荔的宝宝”。
米荔可是他前年力排众议,一手提拔上来的。否则,毕业没多久,尤其是女博士,想爬到正教授,还且得熬上个几年。为此梁鸿安可落下不少口实,被匿名信告到校办好几次。雷跃健更是他从海归中精心挑选的后备力量之一,人品好,能力强,长相也英俊,特意分派给米荔帮忙攻关新的大项目,没成想给分派到米荔的新房里去了——那套新房也是他帮忙找校领导特批的——梁鸿安这个忙帮得可真不小!
这事是挺堵,但不至于骨鲠在喉。若按轻重缓急,此刻是梁鸿安体内最小的堵气孔了。何况,他和米荔的那篇小暧昧,多年前就翻过去了。更何况,多年前也只是个创意的开始,就被妻子苏影宣传得天翻地覆,人尽皆知。也正因此,梁鸿安一直觉得对不住米荔,才把她调到院系研究所,又解决了位子、房子、车子等等。虽然米荔和雷跃健的那场“教室别恋”,和由此引申的新问题不在他意料其中。毕竟米荔的到来也切实帮了自己不少忙:成功主持了好几个大课题,给所里进账好几百万。再者说,米荔的终身得以成功软着陆,也使自己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——那些匿名信上的谣言显然不攻自破。
那条报喜短信的内容让梁鸿安对比起自己可恼的现状,不胜其烦。他刚才下的高速路,不是通往北京,而是通往X市。去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:汪虹刚在X医院分娩了一个足月婴儿——性别:女!
刚听护士告诉他这个性别的时候,梁鸿安完完全全傻掉了。待他清醒过来,第一反应就是质问那报信的护士:“不可能是丫头,绝对不可能!是不是你抱错了?”
那女护士使劲剜了梁鸿安一眼,没声好气地抢白道:“请你这家长说话负点责任啊!想抱错也没孩儿抱了,产房里就剩你老婆一个人了。再说了,拿你家丫头换人家儿子,谁肯啊?”
梁鸿安只觉大脑一片空白,呆愣无语。在此之前,产房已经陆续抱出了五个婴儿,无一例外全是大胖小子,怎么到他这里就逆市下行,换成了丫头片子?况且,打汪虹怀孕起,医院的可靠关系用B超和彩超偷偷检查了三次,影像结果全是带把儿的——否则梁鸿安根本不可能鼓励汪虹把孩子生下来。
没想到千算万算,还是空欢喜一场,随之而来的麻烦却难以估量。懊恼不已的梁鸿安已经没任何耐心等到那个丫头被抱出来了,在雇来的月子嫂那里放了一万元现金,交待月嫂说他有急事必须先走。电梯下到一楼,梁鸿安又拐到住院处缴了两万元押金,驾车匆匆离去。万万没想到的是,刚上车就接到那条报喜短信。“毫不利己”的米荔生了个儿子,“专门利人”的汪虹倒生了个丫头。梁鸿安觉得,比想像更荒诞的,还是女人的肚子。
况且,这丫头还刷新不了研究所的金钗数目。因为她妈汪虹尚不是梁鸿安的法定妻子,虽然梁鸿安已经这样允诺数月了,并当场立下字据,还按了血指印,以表诚意——否则汪虹也不愿意这么没名没份地生下孩子,这对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来说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风险。
但,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——生个儿子!
只要生个儿子,梁鸿安就有底气、也有勇气对苏影提出离婚了。只要生个儿子,估计苏影也无话可讲——谁让她自己没能耐生呢。只要生个儿子,老梁家就有后了,他爹和整个老梁家也都会暗中支持他离婚,还可以先把汪虹和儿子都放在老家养着,等离婚手续办好后再接回去,免得授人权柄。
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妥当。万事俱备,只待儿子!
现如今,生下来的竟然还是丫头,怎么办?
哎!梁鸿安长叹一口气,老父亲又要失望了!苏影引产那次,父亲就大病了一场,再遭受这次打击,还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抗住扛不住。他盼望的这个儿子,难道真要如自己出生前的七个姐姐一样,也凑够七个数才得见吗?那梁鸿安可实在受不了,就目前这第二个数,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!
梁鸿安使劲向后捋了几把额前的头发,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,想想下面的麻烦事该怎么捋才能顺下去。首先,离婚得暂缓。毕竟和女儿已有十多年的感情,是他一手养大的,不到万不得已,他也不忍心破坏女儿的幸福。其次,更要稳住汪虹。马上给她买套现房,但不能让她带孩子回老家坐月子了。暂时还是住在X市最安全,这里谁也不认识他,再给月嫂多涨些工钱,让月嫂好好照顾娘俩儿。没生出儿子之前,梁鸿安还不能确定就一定能与汪虹结成婚,万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。
苏影那边的情绪,也得好好稳一稳,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漏风声。如果她先闹开,更不好往下运作了。女人就是这样,不同意离婚不见得还多爱丈夫,或是为了维持安定的生活,她更加无法忍受的是丈夫提前找到幸福。虽然汪虹也不见得是他将来的幸福,但是汪虹年轻,这使一切皆有可能。梁鸿安在脑海中不停盘算着轻重缓急的各种方程式。再往后的安排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特别是苏影,尤其要小心应付。婚后,真正与她生活在一起了,梁鸿安才发现他之前对城里姑娘的美好幻想完全止步于幻想。像苏影这样城市知识女性,所谓的矜持和个性,说到底就是一个字:“冷”——感情上不冷不热,生出矛盾冷嘲热讽,看不惯便冷眼旁观,动辄心灰意冷,家里总是冷冷清清,对他亦是冷心冷面。打新婚之夜起,苏影始终性冷淡,甚至基础体温都偏低——她经常抱怨自己的双手双脚冰凉,连夏天也很少出汗。
这种“冷”,并不是说她不爱你,或者不好好过日子,更不是移情别恋。而是“隔”——不管在一起生活多久,不管床上还床下,两个人始终隔着一层,即便脱去衣服也隔着一层。苏影对他,缺乏那种奋不顾身的勇敢,没有那种贴心贴肺的热度,不存在委曲求全的宽容,更不具备“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”那种决绝。毕竟,苏影这样的城里姑娘生来什么都有,也什么都不用求你,房子、票子、工作,她一样不少,她还有知识、有修养、要个有个、要样有样,凭什么对你低三下四。
“大不了分开单过,这世上谁离开谁不能活!”这就是苏影的口头禅。正因为有这样的底气,所以她把自己的底线定得很高,身边布满雷区,稍不小心就可能踢爆一个。所以,梁鸿安一直认为苏影是妻子,而不是老婆。什么“红袖添香”啦、“举案齐眉”啦,都是文化人给妻子的定义。男人挑选什么样的女人结婚,就是给自己的将来定一种理想的生活模式,也影射出男人在生活中需要什么样的角色来契合自己。从不同地位、不同年龄的男人对妻子迥异的称谓上,也能窥个大概。比如:皇帝称妻子为“梓童”;宰相称妻子为“夫人”;商贾称妻子为“贱内”;秀才称妻子为“娘子”;文人把妻子谦称为“拙荆”;雅士把妻子谦称为“执帚”;庄稼汉叫妻子“婆娘”;年轻人喊妻子“媳妇儿”;老头子则唤妻子为“老伴儿”。在梁鸿安看来,他还是喜欢,或者说更适合,再准确些的表达应该是——更习惯于“老婆”这种称谓。在梁鸿安老家,农村男人结婚,就叫“讨老婆”。而在城市,男人结婚则是“娶妻”——这两种说法,本身就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模式。“娶”字,拆开来就是“取、女”,本身就含着恭敬及匹配、平等的意思。而“讨”字,既有“治”的意思,也有“诛”的意思,还有得到的意思。这些口语上的习惯用词,即是当地风俗对伦理文化的巧妙取舍。
他一直觉得男人与女人结婚,其实最在乎的还是情感上的相溶程度——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,其次才是能否持家教子,才是能否勤劳能干,末位才是知识和修养。农村泼妇般张狂的嘴巴,会直接减损婚姻的融洽,而高高挂起的“冷”,则是婚姻中最致命的毒,多少爽利持家、勤劳能干与知识修养都无法解化这种毒。两口子,其实就是个伴儿,渴了有人帮你端水,饿了有人陪你吃饭,累了有人给你温存,痒了有人帮你挠背,甚至想发泄时有人陪你吵架。“老婆”的叫法,本身就含着相濡以沫的亲切,含着慈悲善良的母性,含着无私卑微的态度。
梁鸿安心里真正想要的,就是这样的老婆——离开你就不能过,离了你就不能活,不管你地位高低、少老丑俊,不管你是香还是臭,都任劳任怨,把你看做自己唯一的世界。正如他的母亲。
这一回,让梁鸿安下决心出此险棋的,也正是他的母亲,他那苦了一辈子的母亲,他那没享过一天福的母亲,他那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。两三年前,父亲在书房的一席话,并无让他痛下决心。但在他追出门去,送父亲去车站的路上,父亲老泪纵横着对他说:
“因为你没儿子,你妈当年走时都没闭眼,你不能让我走时也闭不上眼啊!”
这句话,打垮了他!母亲临终时,梁鸿安正处在博士答辩的关键期,没见着最后一面,等他风尘仆仆赶回老家,母亲已永远变成一张黑白照片了。这是他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,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泪湿眼眶。
母亲真正苦了一辈子,生了十个孩子,前两个都因病早早夭亡,直到第三个才存活下来,就是他的大姐。为了再要个男孩,母亲的大半生一直处在怀孕、生子、哺乳的过程中,有一年甚至年头生一个,年尾生一个,就是他四姐和五姐,直到有了他。母亲对他,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,握手心里怕碰了,什么都尽着他吃,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。记忆中,只要放学一回家,母亲第一件事总是先用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凉的小手,送到嘴边,不停的哈着热气。他这个宝贝疙瘩吃母乳一直吃到七岁多。瘦弱的母亲那低垂干瘪的乳房,竟被一大窝孩子吮吸了那么多年,养活了那么多孩子,不能不说是个奇迹。梁鸿安至今还记得自己上小学时,放学回家先到厨房找着母亲,扒开衣服嘬上几口奶,才进屋写作业。其实那低垂干瘪的乳房早没几滴奶了,到后来,任他使多大劲,再也吸不出一滴奶了,吸出来的只是红色的血水,一点也不好吃,才算彻底断了。
已经七岁多的他,断奶时还任性地哭闹了一大场,母亲愧疚地搂着他一起淌眼泪,比他还要难过。母亲低声啜泣着,说特别对不起他,让他托生到这个穷家,当妈的没什么可给他的,唯一能有的就是自己的奶水,现在却连这个也给不了他了……
母亲那天的哭声,梁鸿安一直忘不掉。真正的记忆,是不用记的。在时间的长河里,涤荡过来,涤荡过去,母亲曾经丰沛的乳汁,母亲低垂干瘪乳房里的血水,母亲瘦小佝偻的背影,母亲压抑无奈的哭泣,反而越来越清晰……
梁鸿安一直觉得最对不住母亲,等他后来终于有能力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时候,天上的母亲却再也感受不到了。幸好父亲健在,梁鸿安只得把对母亲的思念都转嫁到父亲身上。虽然他年少时也恨过父亲。因为父亲脾气暴虐,经常为一点小事打骂母亲、打骂孩子,但毕竟是亲父亲,而且是衰老的亲父亲。衰老的父亲哆哆嗦嗦的再也握不紧的拳头,想打谁也打不动了,骂人也没人听了,虽强撑着凶悍的表情或话语,却经常泄露出老狗般乞怜的眼神——就像老家那栋破败的无人居住的祖屋,顾得了前面护不住后面,四处漏风。
“临死前,看一眼孙子。”
这就是父亲现在活着的唯一动力,甚至是多病的父亲能坚持活到现在、并且还将继续活下去的救命良药。也是他能对母亲所做的唯一补偿。梁鸿安已被逼上梁山了。无论如何,必须生个儿子!这已变成了他——这个老梁家唯一的男丁——对老梁家的责任与使命。
其实,梁鸿安何尝不想要个儿子啊!虽然在城市过了那么多年,但他毕竟生在农村,一直长到20岁考上大学,才算离开了那片贫瘠的土地。他深知在重男轻女的农村,没儿子的家庭总被人说成“绝户头”,还会被那些有儿子的人家欺负,大事小事总被压上一头。毕竟农村都是粗重活,犁地、种田、盖房,哪样离了男人也不行。农村人几千年来的传宗接代思想,一家若没个男孩子支撑门户,是要被人欺负的。男人是保护家庭的核心力量,只要有个男丁在家,很少受人欺负。在母亲没有生他之前,老梁家的其他亲戚经常借故打骂母亲,挨父亲的打骂更是经常事。就连村里的小孩子也经常欺负姐姐们,骂他们家是“绝户头”。在当地的方言中,“绝户头”的意思就是家里没有男孩子,这户人家从你家这代绝了。因为女孩子一嫁人就随夫家的姓了,是“人家人”。母亲坚持生到四十岁,终于得了个他来撑门户。可他如果没有儿子,照样是“绝户头”。在他们老家,绝了户头的家庭跟犯了罪一样,被人瞧不起,说话也挺不直腰杆,大家都不愿意帮他们说话。小事不找你,大事儿也没人想起你,在家族宗庙祭祀或抛头露面的时候,被永远遗忘在凄凉的角落。
残酷的方法也是方法。不然,他的后半生会被不孝的愧疚压得抬不起头,将来到了阴间,父母亲也不会原谅这个让他们绝门户的儿子。梁鸿安甚至有些嫉妒年轻的雷跃健,什么力气都没费,儿子房子妻子车子都有了。
不,梁鸿安现在嫉妒身边每一个有儿子的男人,他们都比自己幸运百倍。就好像真正需要房子的人现在未必买得起房子,不是不想买,更不是不需要,而是“年景不好”。梁鸿安也觉得这几年真是“年景不好”,苏影好容易怀上个男胎,又没保住,悄悄换个年轻健康的汪虹,偏偏生了个丫头。这老天爷,简直跟他处处做对。而且,买房子完全可以与劳动成正比,无非早几年住或晚几年住;生儿子却无法与劳动成正比,看不见也摸不着,有钱有力气也无处使。
他真是不甘心啊!梁鸿安愤怒地捶了一下方向盘,没想到碰响了喇叭。前方的一个人回过头来看了看,赶紧往旁边躲让,竟是胡海洋。看来胡海洋认识他的车,脸上瞬间已经堆满谦卑的微笑。原来,不知不觉中,他已将车驶回了校园。
胡海洋脸上那层那谦卑的微笑,使得梁鸿安脑海中灵光一闪。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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